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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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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5

見父親是這種反應, 唐煜心裏大約有了裁斷。

他關上門,倒了一盞茶,端了過去。

近些年邊境不太平, 常有敵國滋擾之事發生, 父親長年累月駐守邊關, 岳州城倒來得少了。

唐煜心情頗為激動, 他一直看著父親,沒有出聲詢問。

鎮北王接過熱茶,掌心擦過臉上的熱淚, 他顫聲道:“都對上了。”

對上了、對上了!

年齡, 地點,尤其是容貌,簡直與她母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

早在在之前就接到了唐煜的密信, 寥寥幾句, 看得他當場恨不能直接飛回來。

唐煜很少見到父親如此開心, 他連忙上前兩步, 將懷中的信雙手呈上:“這裏是婉兒以前的事。”

以防萬一,唐煜沒有隨密信一起寄出。

“她……過得如何?”

“小時候在一大戶人家做丫鬟,不過老夫人對她很好, 吃穿用度與小姐無二。十六歲那年, 嫁給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霍淵——他是一名郎中,兩人一起經營藥鋪, 感情很好。”

“我之前還在想,老夫人為何待她與旁人不同, 想來是與母親有關。”

“霍淵為人正直, 醫術高明,又知根知底, 兩人自幼一起長大,感情深厚,確實是一段不錯的姻緣。只是……英年早逝,成親不滿一年,霍淵便死於一場大火。”

唐煜說到這,停了下來。

他看向父親,對方神色微怔,似是在心疼婉兒的遭遇。

而後來發生的事,就更……

唐煜也不敢隱瞞,他緩聲道:“後來,婉兒被沈家二爺帶去京城,成了他的貼身丫鬟。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麽下三濫的方法,拿到了婉兒的賣身契。”提到這個人,唐煜心裏就來氣。

這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!

仗著永安侯府,胡作非為!

“沈二?沈家養子?”中年男子含了一口茶,漱口。茶水吐到痰盂中,他拿起帕子擦拭嘴角。

“對。”唐煜順帶一提:“這登徒子犯了大事,據說是在國寺幽禁期間,與皇妃媾和。聖上一怒之下將其流放千裏,後遭遇土匪混亂中墜崖,至今下落不明。這也算是惡人自有天收,說不定已經死了!”

盡管如此,仍然不解氣。

一想到京城有關於“小寡婦”的傳言,唐煜就恨不得將這沈二抓起來,狠狠地暴打一頓。

京城的那些王公貴族,不乏一些浪蕩風流之士,私底下一個比一個放肆。可他們唐煜管不著,他只知道婉兒被欺負了!

父親卻比預料中的要平靜一些。

他站起身,朝著窗邊走去,那裏養著一株綠梅,越是寒冬,綻放的越燦爛。

許久後,唐王緩緩走到了書桌前。他坐下身,又站了起來,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:“找!找到了就綁回來!老子捅死他!”

“……是!父親!”

父親的反應在唐煜的預料之中,只是有一點他不明白:“既然婉兒的確是母親所生,那為何不……”

不與她相認?

唐王敲了敲桌子:“茶。”

他靠著椅子,說道:“如今朝中局勢混亂,皇子之間為了奪嫡自相殘殺。相鄰的趙國、玉國虎視眈眈。婉兒的身份如果被有心人士利用,她後半輩子,怕是要度日如年。”

唐煜稍稍一想,便明白父親的意思。

婉兒的身份一旦公之於眾,那她就是一個香餑餑,誰都想據為己有。

眼下的確不是最好相認的時機。

邊境戰事頻發,那趙、玉兩國暗中結盟,要不了多久就得在那荒漠之地,與他們痛痛快快的打一仗!

難免會有宵小之輩,趁機擄走婉兒。

唐煜頷首:“明白。”

“婉兒的事,你要多上心。也不可過分明顯。岳州形勢覆雜,各方勢力盤踞,不能落人把柄。”

“父親放心,我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
“記住,她是我們府上的貴客。找幾個手腳麻利、聰慧機靈的丫頭去她院裏。無論去哪,都讓護衛們暗中保護。”

“待局勢明朗一些,再……”唐王想到了一些往事,臉上逐漸有了笑意:“總之,她現在回來了,這樣就很好。你母親的在天之靈,一定會得到安息。”

待唐煜走後,中年男子從畫軸中抽出一副畫像。

他攤開,盯著看,笑著哭,哭著笑。

唐煜離開書房,第一件事給遠在京城的二弟寫了一封家信。紙張裏,只有一個字——【歸】。

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,才會讓二弟與婉兒相遇。

深夜。

城中酒館。

店家小二舀了一壺酒釀,他笑道:“軍爺,這是之前特意給您留的,也只有像您這樣英勇的人,才能嘗得出長勝酒的味道!”

梁曹一把抓過酒壺,他剛從花樓出來,醉醺醺的,說話也不怎麽利索:“算、算你有眼見!”

鎮北軍在岳州百姓的心裏,就是最大的靠山。哪怕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,也會得到格外的優待。誰不知道,打仗是要死人的,岳州地理位置險峻,城中百姓的一日安穩,都是邊疆戰士拿命換的。

更不用說,梁曹曾經還是營中的副尉,大小也是個官。雖然被貶了,調到了城中守糧也依然是鎮北軍的一員。

打了一壺酒,梁曹拎著栓酒的麻繩,哼著小曲兒朝樓外走去。

坊間深巷,鋪子大多都關了。

隱隱地,見到了一個眼熟的身影站在貨車旁。他微微瞇起眼,看了好半晌,終於認出對方是元四。

他穿著黑色衣裳,頭戴鬥笠,牽著一輛運牧草的車。

這家是城東點心鋪,臨近關門,見到客人連忙熱情招待。

小二將打包好的盒子遞到了他手中:“客官您的綠豆糕,拿好,路上慢點走嘞!”

見到這個讓自己貶官的“罪魁禍首”,梁曹一肚子火。

他快步走了上去,看這天氣漸陰,附近又有人,中途停了下來。他想,這個廢物讓自己淪為軍中笑柄,若不是進不去城外營地,他早就找機會報仇了!

眼下正有一個好機會!

反正巷中鋪子都關門了,繞過這條街只會更荒蕪。到時想殺一個人,還不簡單?

聽說這廢物現在當了牧長,這職位雖低,但憑著將軍對他的欣賞,假以時日升到牧尉也不是不可能!

呵,就他這身子骨還想扶搖直上?

“呸!”梁曹朝地上吐了一口痰,他悄悄地跟在貨車後面,寒風吹過,驟然下起細雨。

車子拐入深巷。

細雨如梭,絲絲冷意順著雨絲躥入胸腔,梁曹逐漸失了耐心。他上下牙槽微微扣緊,索性握住後背的刀柄,踩著水坑朝前方的黑色身影逼近。

快接近時,腳步如飛,水花四濺。

唰——

他抽出刀,直挺挺的劈了過去!

元四經上次一役,身子已廢,連刀都握不住了。也就是將軍看他可憐,不但留他在營中,還給他升了官!

沈從霖早就察覺到了背後氣勢洶洶的殺意。

他微微扶了下鬥笠,手指撚起一根牧草,在刀光閃進的剎那,向後擡去——

梁曹忽然覺得手指一陣麻意,竟是將刀掉入地上。甚至沒看清對方用的什麽,只見滴水的鬥笠下,一雙眼睛漆黑冰冷,猶如深淵。他腦子裏“嗡”得一聲亂成一團,就像是被一只毒蛇纏上脖頸一般,竟是止不住的哆嗦起來。

“我最近沒時間找你,你竟這麽體貼,自己送上來?”沈從霖嗤笑。

“你……你個廢物!少啰嗦,爺今晚喝多了,刀太重,沒提住!”梁曹罵罵咧咧,彎腰撿起了刀。真他媽邪門,剛才這刀還握得緊呢,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拿不住了?甚至到現在,手掌都有著滾燙的疼意。

但剛說完,他才意識到不對勁:“狗東西,你能說話?”

又一想,李郎中和嫣嫣姑娘每天都給他治病,能開口不算稀奇。

沈從霖低頭,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,他還等著回營裏吃綠豆糕,這要是弄臟就太可惜。

罷了,一個將死之人,也沒必要與他置氣。

他懨懨的看了梁曹一眼,轉過身,拉著馬車繼續前行。

梁曹的雙腿猶如被釘上了一般,動彈不得。那種恐懼從腳底直沖腦門,但他想,一定是今天天冷了,還他媽的下雨。這漫天細雨就像是無數個小刀,插進了自己的血肉裏,一陣刺痛。

又因心底沒由來的恐懼而自我唾棄,像是壯膽一般,他冷笑:“別以為將軍現在重視你,不過就是個餵馬的。讓郎中天天看你,也就是做做樣子,安撫軍心。”

提到郎中,他又想起今年冬天才來的嫣嫣姑娘。

那可真是個妙人兒……

和岳州的女子不同,嫣嫣整個人都仿佛是水做的。酒壯色膽,他說道:“等老子將來重新回軍營,定要那嫣嫣姑娘也來為老子治病。她那身子骨,想必要不了多久就哭著求饒,呵呵……”

前方,那抹黑色的身影慢慢停了下來。

冰冷的細雨綿延不絕,沈從霖擡頭看了一眼黑壓壓的夜幕,鬥笠上滑落的水珠幾乎打濕了他的眼瞼。

有些人啊,還是殺了比較好呢。

他微微一笑。

松開韁繩,轉過身朝著巷中的梁曹走去。他還拎著一壺酒,說到興頭上,用詞愈發下流。

冷不丁瞥見元四已經來到眼前。

他不緊不慢的笑著,寒風夜雨中,半邊臉上紅色燒痕尤為恐怖,就好像是從亂葬崗爬出的厲鬼。

二樓投射出的燭光,打在鋪滿雨水的地面上。

兩道細長的影子,在風中搖曳。

只見略高的那一道握起了匕首,兩道影子交疊,另一方逐漸跪了下去。

沈從霖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白色帕子,將匕首上的血跡擦去。

梁曹跪在地上,鮮血從嘴角溢出。

他面露猙獰,卻奈何不了對方。元四……元四的身體不是已經廢了?怎麽可能有那麽強的內力?

不……他不是元四!!

梁曹難以瞑目!!

“你……竟然敢殺我?”

沈從霖慵懶的笑道:“我看你可憐,送你去那邊與家人團聚,不必謝我。”

本來他還可以多活兩個月。

要怪,就怪他不該提婉婉。

他扶了一下鬥笠,將匕首和手帕一並收起。回去的路上,看著盒子上濺著的鮮血,胃口全無。

這麽骯臟的血,真是可惜了他的綠豆糕。

所以說他討厭下雨。

也不知道婉婉怎麽樣了,現在在做什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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